克里斯·兰伯特是南非地调中心地球科学委员会的野外地质学家,曾在非洲的几个国家工作过。 您可以通过ResearchGate阅读更多关于他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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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何小芳
作为南非地调中心地球科学委员会的一名野外地质学家,我和许多地质学家一样,有幸能在全球许多风景如画的地方工作和探险。
在众多的探险经历中,我想要先从低处开始分享——真正的低处。一个低于海平面100米的地方,一个地幔出露到地表的地方——阿法尔凹地。阿法尔凹地又称达纳吉尔凹地,位于埃塞俄比亚北部,是非洲大陆地面最低点,同时也是地球上最酷热的地方。这里的熔岩湖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个活跃熔岩湖之一,也因为这个原因,阿法尔成为我早期地质探险之旅的目的地。
2013年1月,我和我的两个同事,参加完在埃塞俄比亚举办的第24届非洲地质研讨会(CAG),便趁机冒险进入阿法尔。这个位于“非洲之角”、埃塞俄比亚—厄立特里亚边境、更是红海—亚丁湾—东非大裂谷扩张构造三连点的神秘之地。这里广袤的盐漠,孕育了宽干谷(Dallol)硫磺泉,尔塔阿雷(Erta Ale)火山和达巴胡(Dabbahu)火山。自唐纳德·约翰森等人于1974年在阿法尔谷底发现南方古猿化石“露西”以后,阿法尔也被认为是人类的发源地。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极端的的交通和资金困难,我想这里一定会成为地质学家常去之地。但也正因如此,我们的旅程才能称之为一次真正的探险。
虽然一行只有我们三人,出发之前,亚的斯当地旅游中介却执意让我们带上厨师、司机、保镖、备用车同行。经过好一番谈判,他们才同意按照我们的方式出行,免去了许多累赘。从亚当斯出发,一小段航程之后,大家爬上一辆丰田陆地巡洋舰,从麦克雷向达纳吉尔进发。司机乔莫(Jomo)身兼数职,也担任队伍的谈判官、翻译加向导。
作为三个来自南非的地质学者,旅行的预算十分有限。我们以为,只需要像在南非一样提防黑幕交易即可。事实证明大家对非洲其他地区的认识,还是太天真了。在埃塞俄比亚,只要是有游客的地方,经常会遭遇各种各样所谓“设施费”:从要价奇高的门票,多余的向导、卫生间使用,到连一块阴凉地也要收费。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下定决心,要成为亲历尔塔阿雷奔腾地幔岩浆的少数人之一。
探险队在向下1000米进入凹地之前,遇到了我们的第一次 “设施费”:被强行要求雇一个当地向导,大家对这个向导唯一的印象就是红红的胡子,姑且叫他“红胡子先生”吧,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携带AK-47冲锋枪的保镖。如此严密的护卫据说是因为埃塞俄比亚边境一带时有动乱发生,并在几年前造成了人员伤亡。然而,在沿着陡崖边崎岖小路颠簸的路上,他们坐在四驱车后排拿枪的方式,让我不得不怀疑,甚至可以说希望,他们枪里连一发子弹也没有。
就在这样崎岖的道路上连续行驶,还得忍受被冲锋枪有意无意地对着。六个小时后,探险队终于到达了达纳吉尔门户——伯尔哈勒(Berhale)村附近的一个营地。然而,却没料到不小心被当地人当成了走私者,因为他们在我们的车下面查出了12包非洲之角特产的一种致幻植物——阿拉伯茶,也叫东非罂粟。
我们以为,能在第二天一早就登顶尔塔阿雷峰,但那天白天的气温将达到将近50度。他们建议我们等到晚上凉快些,差不多25oC -30oC度的时候再去。第二天一早,我们出发穿过一大片荒芜的盐漠,到达一个“附近”的村庄,就为了取得额外的所谓“许可”。四个小时后终于拿到了“火山许可证”。经过一番谈判,他们同意只带一个新的向导,而不是四个保镖。于是这个人成为了除“红胡子先生”之外的又一个本地向导。接下来穿越沙漠的两个多小时欢乐多多,虽然去往尔塔阿雷火山脚下军事基地只有一个方向车辆能到达,我们的向导和保镖却对于去那里的最佳路线争论不休。
见识了这些当地人赚钱的方式,到达军事基地之后大家处处小心,尽量不侵犯任何一个营房和棚屋,只在车辆旁的阴凉地转悠。临近黄昏,我们为这些“强制”同行的队友们做了一些“意大利面”,为此他们十分感激。三个外国人在酷热难耐的天气里共用一个锅生火做饭的画面,给大家带来了许多欢笑,也为我们赢得了些许尊重。
傍晚时分,一行人带上帐篷、相机和头灯,开始徒步登山,向20公里外的尔塔阿雷火玄武岩斜坡进发。“尔塔阿雷”在阿法尔部落方言中意为“冒烟的山”,这座高613米的盾状火山拥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活跃熔岩湖,自20世纪初期行成起就持续喷涌,距离最近的一次大爆发是在2005年9月,持续的小型喷发和熔岩流动则一直持续到09年。因此,尔塔阿雷也被探险者们象征性地称为“地狱之门”。
作为地质学者,徒步花费的时间可能是普通人的两倍以上,因为我们需要时不时地停下来,观察这些令人惊叹的岩浆构造。差不多午夜时分,才爬到山顶。一开始,成功登顶并没有让人兴奋不已,因为他们要求我们只能站在火山口边缘,而熔岩湖在破火山口的中心,只能远远地看到些许微弱的红色光芒。
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来了一支训练有素的探险队,把我们护送到火山口中心,距熔岩湖边缘仅有几厘米的距离,扑面而来的热浪灼得皮肤生疼。黏稠的熔岩喷出地表形成巨大的火山弹,在空中像地构造板块一样聚合、分离、碰撞、逐渐冷却,再重新落入熔岩湖中……这一景象难以言表,文字此刻也显得苍白无力。偶尔,还会有更大股的岩浆柱冲破硬结的湖面,随之而来的是融化相机的热焰,只有背对湖面,才能稍微减轻热气的侵袭。就这样,大家被沸腾翻滚的熔岩吸引驻足好几个小时,甚至忘记了时间。夜深以后,所有人一起退到火山口外缘小憩。黎明时,又回到熔岩湖边。曙光熹微,一切变得明朗起来才发现自己离熔岩湖残破的边缘是如此之近!不由得不倒吸一口冷气。也是这时,才能真正领略到这座火山的壮美。巨大的火山通道、火山口以及周围热气孔含硫蒸汽冷凝形成的五彩硫磺结晶都令人叹为观止。
夜幕中登山让人无法看清尔塔阿雷的庐山真面目,白天的徒步下山则提供了绝佳机会,下山的景象一样令人震撼:近期喷发的岩浆冷却、结晶形成的玄武岩堆积在尔塔阿雷峰顶,占据了附近的大半山坡,造就了如今的雄伟景象。
考虑到这次探险已经达到高潮,我们也懒得再计较这些额外的“设施费”和各种麻烦的后勤保障。第二天,探险队来到宽干谷硫磺泉,在这里,古老“盐路”上的驮盐骆驼队绵延数公里,令人印象深刻。
不断下行,终于来到宽干谷火山脚最低点——海拔负139米的凹地。这里喷气孔不断涌出的泉水与硫磺等其他矿物质产生奇幻的化学反应,形成五彩斑斓的硫磺泉和独一无二的地貌。宽干谷是由中新世(距今2300到533万年)沉积盐矿床下伏火山在1926年左右发生蒸汽喷发形成的一个平底火山口。 “宽干”这个名字是阿法尔人根据这里特有的绿色酸池地貌命名而来。因为地势较低,这片凹地不断承受着来自红海的洪灾。每次入侵之后,海水便蒸发,留下厚厚的一层盐。盐床之下的玄武岩岩浆穿过含水的岩层持续入侵,维持了这里独特的硫化热液活动。追溯到2004年,宽干谷地下的一个浅源岩浆房释放,据说这是导致阿法尔裂谷带在这之后发生多次玄武质岩浆入侵的原因。硫磺热泉周围的地貌是如此奇特,与地球上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迥然不同。走在这里,如同外星人漫步在外星球,不断涌出橘红色、绿色卤水的热泉眼就是他们的饮水机。
接下来两天的行程依旧风景优美,我们回到陡崖,一路向上到达海拔三千米的瑟门山脚下,然后从容地回到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完美结束了这次探险之旅。虽然从麦克雷到亚的斯亚贝巴坐飞机只需要45分钟,但是在车上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回味这次阿法尔的“炼狱之旅”。尽管经历了酷热难耐的高温,一日三餐只有两分钟搞定的干面条,一路颠簸碰肿了脑袋,还被索要了无数次“设施费”。这几天的探险,让大家认识到,阿法尔凹地,远远超出它的名字所蕴含的意义。毫无疑问,对任何人来说,阿法尔都是充满奇异景观的魅力之地。然而,对地质学者,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岩石野外地质学者而言,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这令人惊叹的地质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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